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极品小说网 > 综合其它 > 食草家族  作者:莫言 书号:38655  时间:2017/8/16  字数:1053 
上一章   ‮章三第‬    下一章 ( → )
  在一个温暖的夏夜里,金⻩的月光从破烂不堪的窗棂间进来。

  月光涂在乌黑的墙壁上,墙壁上伏着一只翠绿的大肚子螳螂。它⾼昂着头,⾼举着蜷曲的前腿,一动也不动。后来月光又转移到房梁上,梁头上悬挂着一只紫红⾊的、落満灰尘的纺锤。院子里的野草梢上,蝈蝈们发出凄婉的叫声,⾁⾜的小兽在野草之间行走,走出沙啦沙啦的声响。我听他说那‮夜一‬兄弟俩同时从睡梦中惊醒,那‮夜一‬他们刚刚过了九周岁的生⽇,虽然他们的⾝⾼体重都超过了与他们同龄的男孩,但他们的心灵则较之同龄男孩要脆弱要单薄要幼稚。那个女人的魔影死死地纠着他们,恐怖迫了他们的心灵。他们同时惊醒是因为他们同时觉到一只凉凉的手‮摸抚‬他们的面孔,是因为他们同时嗅到了那只手上的、像青蛙肚⽪上的又冷又腥的气息。

  他们一骨碌爬起来,⾝体往后收缩着,缩到炕头上后,两个⾚裸的⾝体紧紧地贴在一起。那个女人站在炕下,月光照着她青⾊的脸,好像磷火在燃烧。她冷冷地笑着,还嘬起嘴,把浸⼊肌肤的冷风到他们脸上。

  他们几乎同时啼哭起来,那女人的影子褪⼊月光照不到的朦胧地带,消逝了。

  他们的爹把房门推开,走到屋里来。爹从墙壁上的窟窿里摸出火镰、火石,噼噼啪啪地打着火,火星四溅,瑟瑟有声。一盏⾖油灯点亮,月光立即黯淡了。兄弟俩啼哭不止。他们的爹有些不耐烦地说:“半夜三更,不好好‮觉睡‬,嚎什么!”

  兄弟俩胆怯地望着门后的暗影,他们分明觉到,那个女人就避在那里,只要一灭灯,她就会走出来,用那只仿佛生着蹼膜的手,‮摸抚‬他们的脸。他们鬼鬼祟祟的目光引起爹的注意。他猛地把门拉动,兄弟俩惊叫一声,他们看到那女人的⾝体像一张薄纸一样,紧紧地贴在门板上。

  他们的爹却什么也没发现,骂他们几句,吹熄灯,爬到他们⾝边困觉。

  “爹,她摸我的脸!”

  “爹,她的手凉,黏!”

  “谁的手?”爹说“狗东西,谁的手?快困快困。”

  那女人又站在月光里冷笑着,青⾊的脸犹如一团鬼火。但是,他们的爹,已经呼呼地打起响鼻来。

  后来,他们把那女人的事告诉爹,爹沉一会,说:“你们梦到了,你们的娘…”

  我听说这兄弟俩对亲娘的情十分淡漠,他们怕她,腻味她,想摆脫她,她却无孔不⼊,无处不在,好像一股冷的风。

  他们问:“爹,俺娘是怎么死的?”

  “你们的娘是病死的。” WwW.JjPpXS.c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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